西游“学”记（5）——关于性

想了一晚上，天没亮就打开电脑，打出这个题目，却写不下去了。闭着眼想的时候，要说的话脑子快盛不下了，睁开眼对着电脑，没词了，明白为什么佛菩萨思惟时都是闭着眼。睁着眼，思想会顺着孔窍溜走。

性是大多数正派人不能说的话题，聊这些事的一般是些无耻的艺术家，所以许多人认为艺术家太不正经。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性和性行为是下流的，不能说不可说。记得王小波在一篇什么文章中提到一件事，大意是，在革命时期，中国文学艺术作品都没有性，许多英雄就是一个人，没家没爱人。曾经有一个外国专家来访，于是请了两个国内著名的专家接待，外国专家问：为什么你们的文学作品中没有性描写？中国专家义正辞严地说：我们对那个不感兴趣！

可恨的是那个外国专家，他不依不尧地又问：那你怎么解释你们有那么多孩子？这就是中国人的性观念，这就是人们认为谈性是不正经的原因。但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而且在步入老年，到了可以倚老卖老的年纪，就说说这事，重要的是佛也并不避讳性，有佛陀撑腰，我就觉得这个话题可以说的很正经。

性本身是中性词，性行为也是成年人要做的事，我思考过为什么一些地区管性行为叫“日”。曾就此与一个有趣的学者讨论过，结论是，因为这种行为是每日要做的，所以叫“日”，我觉得有道理。既然是每天要做的事，没什么不可以说的。王小波说人活着有三件事：有智慧、有性、有趣。我觉得王小波是个正常人，说了一句正常话。可惜在我懂得欣赏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早期佛教的律典，佛陀讲的比较多的就是“性”。佛陀告诉那些缺乏约束的、刚刚出家的人，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开始的时候，有的僧人认为出家前的妻了是可以在一起快乐一下而不犯罪，佛知道了说不要回头找出家前的老婆。后来，僧人找一些同性者，佛说是人就不行。后来有一个聪明的僧人喂养了一只母猴供他使用。佛知道了，又说，不能和猴子以及一切雌性的动物搞那事。戒律就这样一点点的完美起来，但是可以看出，控制人的性欲很难。佛陀对这个事说的恐怕最多也最琐碎。

其实，佛陀创立的学说是古老婆罗门教的改革派。之前在印度，对于高种姓的婆罗门来说，不纵欲也不禁欲。古老的法典规定一个高尚的人生有四个阶段：梵生期、家长期、林栖期和苦行期。这四个阶段可以让人充分享受人生的各种快乐，所谓“法”“欲”“利”在印度正统的生活中并是相提并论。但是人到了老年，为了能够让灵魂上达天国，必须进行苦修，以消解一生所作之业。改革派的佛陀为了纯粹僧团，从而将人生最后阶段的苦行直接变成僧人的戒律。这种修行显然是非常困难的，佛不厌其烦地告诉年轻的僧人什么什么不能做，并且明确地说对于性爱如果感到快乐就是犯罪，这是特定时期的一种要求。

卡久拉霍的夸张的性爱雕刻

卡久拉霍的美女

卡久拉霍性爱雕刻

这类娇艳的夜叉女是佛寺外面的装饰

所以，如果你没有选择出家，那么，正常的性是可贵的，或者说是你应该履行的人生义务。从自然界的角度来说，性是很庄重的。昨天在电视看到一群跳岩企鹅经过种种艰辛到达了一个目的地，中间有的企鹅被浪打到海里，只能重新来过，看的很是惊心动魂，到了目的地，竟原来是为了交配。

于是想到常常在电视上可以看到动物壮观的大迁徙，迁徙都是有时间的，一到某个时间，水里的，陆地的，空中的开始浩浩荡荡地飞或跑，现在国家有钱，往往也派了摄制组跟踪拍摄，看的让人热血沸腾。动物们有的在迁徙途中死去了，但是他们还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后来我知道，大部分这样迁徙的动物，在目的地会有一个隆重的仪式：交配，而交配的另一个目的是繁育自己的后代。这对动物们来说是十分重大的事情，因为动物们不是随时随地可以交配的，交配是有季节的。所以电视上总是听到男播音深沉地说：交配的季节，到了……

因为少而庄重，因为不能随时随地而以死为代价，交配之所以隆重，在于生育，这二者是因果关系也是必然关系，以印度哲学来说，它是符合“法”的。相比来说，人则轻松多了，人可能是所有动物中唯一可以随时随地发情和交配的，四季早晚不分。因为可以随时随地，人就不珍惜，不够珍惜的结果甚至把这个当成了丑事。新婚之夜，是人们对交配保持庄重的余绪，但这种庄严已变得见不得人，甚至新人自己也羞于看到，需要关上灯、盖上被子，偷偷摸摸地干。性爱是别人不能看，自已也羞于看的丑事。结婚的男女，当然是所谓正派的人都不会在别人面前提到自己的性行为，甚至父母也只能察颜观色不好意思直接问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做的如何。如何做的好、做的有趣都是在两个年轻人的摸索中发现的，当然现在有许多视觉资料可以指导。

但是男女之事不能提到台面，那不是正经人做的事。但一个好玩的现象是，一旦女人有了身孕大家都开始问长问短了，恭喜恭喜。肚子撅着的女人也很得意地挺着走路，好象人们忘了那是他们晚上关着灯干了丑事的结果。反正人们都假装忘了女人肚子大与丑事的关系。丑事不能说，再高兴也不能说，这时候的男女，尤其是女人，对这件事的守口如瓶完全可以与地下工作者相比，但是大着肚子就是可以公开讨论的事。但是不争气的我，一看到大肚子女人，眼前马上就现出他们干丑事的样子。我知道这样不够正派，但这是事实，我也没办法。不过，丑事与生育有着直接的关系，多少还是让人类的交配有了意义。

从明代开始，中国文人发明了房中术，就是文人的性游戏。那种性游戏带着文人的诗性画意和下流无耻，并由此诞生了一种新画种“春宫图”。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实行了计划生育，所谓计划生育，就是说，人大部分的交配活动与生育没有关系了！交配一下子没有了目的，于是交配变得更加不够庄重，从神秘的丑事变成了一种游戏，成年人的游戏。因为它没有了生育的崇高意义，我真的开始觉得它有些下流。在夜生活十分贫乏的年代，交配彻底沦落成了下流游戏，少儿不宜。

所以我们自小对于交配的认识就是丑陋，无论是对动物还是人，甚至是没有性器官的鱼，只要雄雌在一起就是下流。于是开始想入非非，比如伟大领袖也“日”呀，比如天天板着脸的班主任也“日”呀等等。因为没有看过，脑子里就只是乱糟糟的想象。但是知道，“日”的时候一定是男和女（那时候没人讨论同性恋），这男和女一定要光着。于是极力想象那些崇高人物是如何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的。这种游戏精神延续到今天，人们发明了伟哥、神油，并很快流行。用这些东西的目的当然是让交配更有趣而不是更有意义。

由于交配没有了目的，女人一下子不重要了，似乎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游戏工具，于是一些有主见的女人不干了，于是也有了中国形式的女权。为了表示自己的独立，女人不再配合，于是出现了女强人、女学者，反抗的形式就是不配合男人，不给男人生孩子，不给他做饭。于是，本来是因为惠顾人类，上帝让人可以不分季节的交配，却让人受到了游戏过度的惩罚，这种惩罚就是一旦没有了伟哥，男人的那个家伙不会自己坚挺了，女学者女强人没有了神油则干涩无比。这种本事没有了，男男女女就变得很中性很温和，夫妻间对彼此的身体不再有兴趣，大家和和气气，一家人在一个屋檐下吃饭睡觉，对着电视发呆，没有思想和身体的交流，平静的如一潭死水。这时男人，还腆着脸满足地说：我们夫妻很和谐。

这就是和谐社会的最后目标吗？但男人总要争回一点面子，于是就出现了许多口口声声说着愧对妻儿，却天天埋头干事业的男人，让成功的光环罩着锃亮的秃头，以回避越来越退化的家伙。思想成了男人保持体面的唯一武器，而别无选择的女人只能成为女强人。于是，在思想家的男人和女强人中间，连动物的季节性交配也不存在了。无事可干的人们便假装喜欢上了佛教，因为你在宗教的保护下，可以什么都不干，却告诉别人你在进行了不起的冥想。

由于所有的宗教都是禁欲的，人们又为自己的无能找到一个神圣的理由。再面对异性无法产生任何反映时，就可以无耻地理直气壮。最被人欣赏的就是佛教的“无分别说”，就是看到异性如看自己，看到女人屁股就像没看出这是一个屁股一样，这叫“无分别”，这让不再会心动和身动的男女自认为达到了一个崇高境界而洋洋得意。我认为这对一个正常人来说很荒谬，如果他不正常，我便无话可说。对于人类拒绝交配的极端做法，我的思想也有些游移，就是分不清这是高尚呢还是无耻。

人类使用宗教控制自己的一些欲望，当然代表了人类是思维的动物，比较高级，在自己无能的情况下可以通过宗教的圣衣掩盖一下。我就有这样的体验，其实这篇文字源于我的胡思乱想，当我闭上眼并且处于一个黑暗当中时，我的思想会飞。宗教通过冥想让人类可以拒绝上帝赋与人类不同于其他动物的行为方式，在这篇文章中这种不同指的就是可以随时随地交配的能力，看到美好事物心动的能力。拒绝交配，显示了人类对上帝的反抗。

有了这种在异性面前不举和不润的功夫之后，我们总是满怀悲悯地看着顺从上帝的动物们，它们多低级呀，总是听话地在一定的季节发情、交配和繁育后代。人，拒绝或控制欲望，一直被认为是高尚的理性能力。而折磨肉体，让肉体受苦，则被看做赎罪的最好方式，宗教是将肉欲与理性对立起来最为极端化的表现。但是让我茫然的是，这样的控制与对立，对人类有什么好处？人类靠思维坐在动物界的第一把交椅上，谁活的更有趣呢？

我欣赏犹太人的生活观，他们拒绝一切不健康的享乐，比如在圣城耶路撒冷几乎没有娱乐场所，街上几乎看不到淫荡的妓女、几乎没有人体画家、拒绝看电视。但是他们不拒绝上帝赋予他们的性行为和生育的权力，犹太人的家庭观念可能是全世界最重的，他们看重家庭和家人。犹太教是不允许避孕的，也没有所谓的爱心人士为满街的流浪猫做吃力不讨好的绝育手术。所以你看到的犹太男女，天真健康。当然中国人太多了，将性行为演变为一种没有结果的游戏，以至于导致集体性冷淡是上帝对中国人的惩罚吧。

在网上读到一个笑话，说一个结婚不久的妻子让丈夫为她剥个虾吃。男士说，恋爱时，她让我剥一个，我会剥10个。现在，哼，别说剥虾，就是剥她衣服也懒的动手了！我看了，一点都不觉得可笑，而且觉得这个男士很无耻，明明是自己性无能，却暗示女人不再性感。经常看到反腐报告说，某个贪官有二位数的情人或三位数的情人，大家惊呼此人性趣和精力如此旺盛，而我认为恰恰相反。这么多情人，正说明他已经丧失了正常持久的性功能，而需要不断的刺激才能维持马马虎虎的交配，而且这种男人没有药物一定也是不行的。由于这种交配没有生育的目的，甚至必须避免生育，从而失去了意义。所以这样没有意义又马马虎虎的交配连游戏也不是。当79岁的钟南山自豪地说：“现在面对女孩子我还可以心动”时，让多少男士在心里羡慕嫉妒恨啊！而且你也可以明白老院士说这话时脸上的笑是什么含义了。

这里还要补充一下关于几个概念。一般我们会将动物的性行为称为交配，而我们人类的性行为称为做爱。其实这是不厚道的。说人是做爱，表示人的性行为比动物高级，似乎在说只有人才因为爱而性。其实你看哪种动物在交配前，雄性在那个高傲的公主面前不是极尽风骚之能事呢！或送吃的或盖“房子”，还要唱还要跳。而雌性则百般挑剔，并非任何一个雄的都可以一亲香泽。有的动物更是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一年进行一次庄严的结合，比人类还要忠诚。怎么能说动物不懂爱呢？反过来说，现在结婚十年以上的夫妻间性行为，还有多少调情、还有多少缠绵？男人马马虎虎，女人应付了事。最无趣的就是嫖妓，嫖者和被嫖者都没有性趣可言，那才是生物性的交配。

印度人说：法、欲、利，是人生义务。这话翻译成中国式的表达就是：物质、精神、性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准则，你有义务让你的爱人快乐、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