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妓.女和淑女走进内衣店

"探戈的好处是即使错了也可以继续跳下去。"

电影《闻香识女人》里，双目失明的主人公修炼了特殊本事，凭借香水的味道识别女人身高发色甚至眼睛的颜色。

内衣店的小剧场里，老板娘在平淡无奇里窥见各色人生。随便掐一把，攥出的水分里，一定也有小盐粒。

某年冬天，周末上午，进店三位女性，花开三枝，听我细表。

   1 美貌淑女

一个穿明黄色羽绒服的女人首先进店。她的香水味很好闻。

昨天她看好了一条打底裤，今天来试穿。昨天我就告诉她，像老板娘这样的大象腿都能装得下，何况她的小细腿。但，卖与买之间存着天然鸿沟，无商不奸的观念根深蒂固，信任很难，需要检验。

女性内衣店很少有雄性动物单枪匹马光临，因此她不进试衣间，直接在店里把棉裤脱掉，露出玫红色的秋裤来。在秋裤被中国时尚人士普遍讨伐的今天，她说她怕冷，不但穿秋裤，还要穿厚的。

脱棉裤的时候，她不小心把袜子带下来，一双脚小巧白皙光滑。老板娘瞬间心动了一下子。三寸金莲让旧社会男人获得包含情欲成分的审美快感，解放时代女人的小脚远比大脚丫子可爱。由此可以想象秋裤里包裹的腿像地下的根茎。她的小脚细腿连同毫无侵略意识的胸臀以及细眉顺眼的淡妆，美的浑然一体，很符合中国水墨画的意境。

她很轻松穿进那条打底裤，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她的毛衣刚好漫过屁股，但是毛衣前面是两边开叉，于是很不雅的显出女性的轮廓。她往下揪了半天，依然显山露水。

女人将打底裤外穿，臀围的形状在男人眼里或许是诱惑，在女人眼里则是毫无美感。摇滚明星穿皮裤将生殖器部分烘托的一团铮亮，唯恐人家不知道他长了那玩意，女人看了常常恶心。但若将皮裤脱去，内裤男模胯下耀武扬威，每个女人都会有穿透布料猜测男人春天的小心思。

这就是所谓穿衣可以标新立异，但大多数时候要和时宜。

我说：“这种打底裤，要么配长毛衣，要么穿裙子。”

她说：“我不喜欢穿裙子，也不喜欢穿大毛衣，就喜欢这种不长不短的。”

这不是裤子的错，也不是她的错，错在于裤子和她是两条平行线，无论如何不能相爱。

但是她一声叹息吐气如兰：“唉，好不容易看中一条，还不够理想。”

不肯妥协的婚姻没有前景，落单的生意不可挽留。我们没成交。

不过，我记住了那一双秀美的脚和很好闻的香水味。

          2 大球妓女

一阵香气刚走，又一阵香气进来。这香水味，气流滚滚，差点把老板娘击倒。在倒下以前，我闻到浓烈的香水味里，有着狠狠的香烟味。甚至，香烟味压过香水味。

与气流一起滚滚而来的，是女人的大胸，夸张的横陈在前。这女人双眼皮大眼睛里面全是野猫的光彩，薄嘴唇口红没有涂均匀，仿佛昨夜残留的妆。皮肤不是很好，暗沉且很多小豆，一看就是晨昏颠倒导致的内分泌失调。

她一开口满是东北女人的烟袋锅子味道。这女人，也算是店里的常客，据说是城中村里接客的妓女，被我们伟大祖国冠以失足妇女的光荣称号。

人的气质是个无处躲藏的东西。从良的妓女多少淘米水洗不掉风尘味，满口道德经的官员一脸贪婪淫邪样。男人女人从三十岁起像打碎的泥胚重新烧制，随时光流去逐渐长成了另一张与爹娘基因无关的脸，到了四十岁基本成型。

所以，以貌取人这事，一定靠谱！

我在第一次看见她时，基本断定她是烟花女子，现在，她的烟味更浓了。

几天前老公给我讲了个身边的故事。我们小区便利店的第一任店主，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是当地最大黑社会头子八百杆子打到的亲戚。她结婚生子后，飞出了幺蛾子。最近不做老板当老鸨了。手下养了很多姑娘，连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我无比弱智的问：“为什么不一样了？”

老公无比诚实的说：“你想那些妓女也不好管啊，卖了钱还得给老鸨，没背景没本事干不了这事。”

我又无比弱智的问：“那些姑娘是年轻的还是年纪大的？”

老公又无比诚实的回答：“当然是年轻的，男人出去泡妞喜欢年轻的姑娘，女人肯定也喜欢年轻小伙。”

老公后一句话显然不太了解女人，小伙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谁稀罕？女人当然也对僵尸般褶皱的大龄老头没什么兴趣，总之，女人的心海底的针，不像男人般专情，八十，依然喜欢十八。

我说：“可疑啊，你不但知道老板娘看人的眼神不一样，还了解姑娘们的行情！”

......

眼前这烟味香水味混合的女人，尽管不十分年轻了，我忽然怀疑她的老鸨是那小个子便利店老板娘呢？

潜意识里，我很想会会那老鸨，看看她看我的眼神还像以前那样，如同看一袋康师傅方便面或一块面包一袋子碘盐。

这个烟花女人在我店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没有什么心仪的东西。忽然，她野猫一样的大眼睛盯着收银台墙上挂的一件情趣睡衣。她问我：“什么衣服，拿下来我看看。”

我取下来给她看，她笑着说：“哎啊妈呀，啥时候穿啊，不冻死了吗？”

我说：“有暖气的房间这时候穿也可以。”

她说：“哎啊妈呀，太透了，这玩意能穿出来吗？”

我说：“不用穿出来，穿给老公看，他肯定喜欢。”

她说：“我胸这么大，能穿上吗？我买什么衣服都是胸围不合适。”

为了检验上身效果，她决定试穿。她和刚才那位淑女一样，不进试衣间，就在店里的镜子前，把棉衣拉链一拉，哗啦，跳出两个大肉球！她里面没穿秋衣，只有一件黑色的低胸吊带，两个大肉球以无比夸张的姿态呼之欲出，目测接近E杯。男人见了，绝不手软。

她就在店里露着粗壮的膀子，好不容易把那件红色带着大波点的情趣内衣塞了进去，在大球处，果然卡住了。她并不气馁，慢慢将衣服拉下来，将胸线的位置拉到大球下面，交叉的低领又把她的大球衬得美艳无比，好一块肥美的熟肉铺子！

这个见识过无数男人的风尘女，在镜子前变成娇羞的少女。女人面对心仪的衣服像面对心爱的男人，忸怩作态。她一会儿将肩膀的纱拉一拉，一会儿又将胸口处巴拉一下，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哎啊妈呀，露的这么多，咋穿出来！”

情趣内衣刚好绑紧她肉蛋的身材，勉强遮住她肥硕的屁股，不管如何口是心非，这件衣服正是她想要的感觉。

她左照右照，前看后看，心里一定把自己当成最新性感的超模，抛一个野猫的眼神，倒下一大片猥琐龌龊男。女人，天生自恋。

她终于把睡衣脱下来，没有让我回归原处的意思。她拿着那个夸张的小丁裤，问我哪是前哪是后，不需要我回答，她很快分出前后，哈哈大笑：“哎啊妈呀，多亏是我，要是农村老娘们，简直不知道玩意咋穿？”

良家妇女买情趣内衣多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假装送人之类。这个女子毫无掩饰她对衣服的喜欢，我心里暗想，是不是她也有心仪的老熟客，需要取悦他一下？要是普通客人，恨不能十二秒完事。

据说老去的妓女价位十分低廉，有的三十五十都会做，她拥有那么气势汹汹的大波，是不是在职业生涯里可以拔得头筹？那个小个子老鸨，会不会克扣她很多钱？

见多识广的老板娘也会心猿意马。

这时候，她说：“你这件衣服年前就挂这里了，便宜点卖给我吧。”

原来，她早就看上了这件情趣睡衣，刚才的一幕都是在表演！导购在的时候，分毫不让，她觉得贵没买。女人对心仪的衣服像狗狗惦记着肉骨头一样，总是二进宫。

有时候，商品的买卖也很件奇怪的事，别人眼里滞销的东西可能就是另一个人心中的宝贝。每件衣服内衣，其实在等合适的人来穿。就像人生在世，无关丑俊懒馋，总有欣赏你的那款出现，为你痴狂，要定了你！

别人未必驾驭得了这样狂野放浪形骸兼具魅惑的气质，假如情趣睡衣穿在上一个淑女身上，一定是等着被吃掉的小绵羊。穿在眼前的烟花女身上，武松打虎，她是女版武松。

我对她的讲价没有反感，在一个稍作妥协的区间，顺水推舟的成人之美。

淑女有着拒人千里的冷漠，和这个烟花女子的互动实在好心情。生活，要的就是轻松。末了，我提醒她：“你抽烟吗？衣服上有烟味。”

她抬起袖子闻了闻，说：“俺们东北女人喜欢抽烟，不过昨晚打麻将了，被那帮王八蛋们熏的。”

偶然会遇烟花女。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她们喜欢黑色蕾丝，喜欢砍价，但爽快，从不进试衣间，衣服一撩，蹦出两只兔子。

最初几年，遇见高级烟花女进店。各种刺鼻香水味道里，印象很深一个符合刘天王long hair big eyes择偶标准的女子，黑发如瀑，大眼睛忽闪着，皮肤雪白，身材高挑，美艳风情堪称尤物，连身上的香水味闻起来都特别舒服。她废话很少，买小贵的黑色内衣，了解自己的尺码几乎不试。心想这个女子该去当超级明星，可惜误入烟花巷。这么美的女子，女人看了都拔不动眼珠，男人扑上去再正常不过。

奇怪这几年难觅她们成群结队的芳踪，只有灰头土脸的暗娼出现。

可见，中国经济的低迷。

     3 八年没穿过内衣的女人

上午的最后一笔生意是由老顾客A带来的新顾客B收官的。

老顾客A戴了一顶白色的长绒帽子，衬着她越发干瘪的脸，如同白雪映衬着失了水分的枯叶。

A是个话痨，每次来都是针对女人好好爱自己这个话题展开长篇大论，女人一定要舍得为自己花钱，否则死了白瞎。她每演讲完一句，立刻反问：“你说对不对？”老板娘左耳听右耳冒，但乖乖回答：“对！很对！非常对！”

A对五年前买了一款红色真丝睡裙总是念念不忘，她对三年前买了一款超过二百的内衣感叹不已，她说六个月前我给她推荐一款内裤也好穿，为什么现在下架了呢？

其实她每次掏钱都如同割肉，老板娘像屠夫，需要了解其纹理才下手。

每当她慷慨陈词，我都暗自猜想她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整天把爱自己挂在嘴边的女人，形迹可疑，很可能是身边男人的耳旁风。真正对自己狠的女人，就像冷血杀手，手起刀落，再贵的行头都会落地无声。

她带来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B。B说：“看我长得这熊样，我对给自己花钱简直觉得不值。”

B看起来更像一个失去水分的茄子，她头发凌乱眼皮浮肿个子矮小。她驼着背，背着手，一溜烟走到目标处，看上半天，然后又一溜烟奔向下一个目标。

她对着电脑放出的音乐伸长脖子找了半天画面，恍然大悟没有MTV。然后，她看着穿了丁裤的灯模，一只手揪了揪丁裤的绳子，然后又摸了摸灯模那浑圆硬邦邦的屁股，我注意到她是顺着两半屁股的股沟摸下去的。

她若是男人，一定属于变态加流氓一类。

B像个好奇的孩子不停地问这问那，反倒衬得话痨A低调了。

B把内衣的价钱问了个遍，问完了说：“不就是个奶罩子吗？这么贵，还叫人活吗？”

都像她这样喊贵，老板娘我还活吗？

她一溜烟奔向特价车，从中淘宝。她说：“我这玩意太大了，买不着合适的。”

肥大的衣服根本看不出她的胸型，当她说大时我还吃了一惊。她大方把衣服扣子敞开，里面的秋衣也是松松垮垮，以老板娘超强的穿透功力，她胸前有俩下垂的大葫芦。

目测B的内衣尺码是80C，但是她一定要宽松，一款85C的特价款恰好适合她，她对一百块的特价又大惊小怪的喊贵。

但是，老顾客A在一边添了把柴火，重新发了一通女人对自己好的演讲，这把柴火终于把新顾客送进试衣间。

我看见内衣将她两个下垂的大葫芦一下子兜起来，我拿小手指勾了勾底围，果然没有任何勒痕。这个款，又找到了她的主人。

B说：“我八年没穿内衣了。穿内衣简直是受罪，女人咋还生这么俩玩意？冬天还行，夏天不穿，我这不是耍流氓吗？”

真理总是来自民间，我和A对这句耍流氓的论语哈哈大笑。B因此特有成就感，复读机一样将这句话重复三遍：“我这不是耍流氓吗？”

“我这不是耍流氓吗？”

“我这不是耍流氓吗？”

复读完毕，B又兴奋的告诉我她的一个愿望。鉴于A胸小的像两颗葡萄，她开玩笑要把自己送给A的老公做福利。她说：“我不白送，我带着工资过去还不行？”

A坐在凳子上，逛街有些累了。她对于送给老公的福利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我花你的钱，其他不管。”

我的闺蜜曾说，他老公酒后坦言，男人娶一个胸小的女人是一辈子的遗憾。B把自己送过去，了却了男人的遗憾，利于家庭和谐。估计烟花女穿了情趣内衣也会失业，老鸨又做回便利店的老板娘。

A坐了一会儿显然恢复了说话的力气，眼见既解决自己老公的手感问题，又多了双份工资来狠狠爱自己，于是又给B添了一把柴火，这把柴火，终于让为自己花钱可耻的B痛快掏了腰包。

但是，B掏遍身上口袋只有七十块零钱，A借给她三十。

B拿着一百块的特价内衣，每一个针脚都仔细摸索着，一边摸索一边自言自语：“给自己花钱我咋就觉得不值呢？女人生那俩玩意真是遭罪，天热起痱子，还浪费布料。不穿吧，又是耍流氓...”

A像一条完全惊醒的蛇，忽然一蹦三尺高地说：“就你这话痨，我老公这闷葫芦还不赶紧跑啊，你生俩大奶也没用，勾引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