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满足能力是预测成功的水晶球吗？着名的“棉花糖实验”被质疑了！

“棉花糖实验”是很多人最为熟知的心理学经典实验之一。根据后续跟踪，那些能够耐心等待，并得到第二颗棉花糖的孩子在未来更加成功。因此，学者认为，“延迟满足能力”正是这些孩子成为人生赢家的原因。

不过，最近有学者重复了这个著名实验，结果却没有支持原观点。

本文选自《上海教育-环球教育时讯》2019年3月刊，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彭璇，更多内容，请参见杂志。

延迟满足能力是预测成功的水晶球吗？▲▲▲

文 | 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   彭璇

2018 年 5 月，纽 约 大 学 的 泰 勒 • 瓦 特、加州大学的葛瑞格 • 邓肯和权浩南在美国心理学权威期刊《心理科学》上发表了一篇论文—— 《再论棉花糖实验：对早期的延迟满足和后期成就的联系的概念性复制调查》。

该研究的理论出发点为：儿童成长受众多复杂因素的影响，其中主要的因素为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和孩子的早期认知能力（主要以儿童的母亲是否具有大学学历为指征）。基于此，研究对儿童成长进行了进一步探索，得出的一个重要结论是：与声名卓著的棉花糖实验的结果迥异的是，儿童能否在日后取得成功，并不取决于延迟满足的能力，而取决于儿童所处的家庭。

沃尔特 • 米歇尔的棉花糖实验

20 世纪 60 年代，美国著名心理学家沃尔特 • 米歇尔在斯坦福大学附属幼儿园里开始了一项关于学龄前儿童延迟满足的观察实验。

为此，米歇尔和他的学生布置了一个“惊喜屋”。实验正式开始之前，实验人员让参与实验的儿童自行挑选最喜欢的食物作为实验工具，大部分儿童挑选的是软糯甜蜜的棉花糖。

然后，一名实验人员将受试儿童带入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置着一颗棉花糖。实验人员告诉每名儿童：自己将要出去15分钟，如果他能在这15分钟内忍住不吃掉这颗棉花糖，将再次奖励他1颗棉花糖；如果自己返回房间时发现棉花糖被吃掉了，那么就没有奖励了。

共有 653 名儿童参与了本次实验，结果显示：在封闭的实验情境下，当儿童的自我管理策略起作用时，只有三分之一的儿童能在实验人员离开的 15 分钟内坚持不吃棉花糖；其余三分之二的儿童有的在实验人员一离开就忍不住吃掉了棉花糖，还有的稍等了一会儿，但充其量也只等了 30 秒钟。 

20 世纪 80 年代，米歇尔对当年棉花糖实验的受试儿童进行追踪研究，不过这次回访只联系到了约四分之一的儿童。米歇尔惊讶地发现：受试儿童青少年时期的表现与其当年在实验中的表现存在某种关联：

儿童在四五岁时坚持等待的时间越长，长大后在同样是米歇尔设计的评估表现中的得分也越高。在其他能力方面，能够延迟满足的儿童的关注力和推理能力也更好，并且他们“不容易在压力面前崩溃”。

这一实验广受推崇，世界各地相继进行了类似的实验研究，并且都得出了类似的结论。例如在新西兰，研究者们对 1000 多名儿童进行了从1岁到32岁的追踪研究，结果显示：在儿童期自控力较差的孩子长大后更可能处于社会底层，健康状况、经济状况均处于较低水平，而且犯罪率较高。延迟满足的能力和人生成功存在如此明确的正相关关系，这自然受到了大众的瞩目。

多年来，棉花糖实验一直是世界各国关注教育的家长、教师和其他社会人士津津乐道的话题。人们深信儿童的自我控制能力，或者说延迟满足的能力，可以预测他们的未来。正如米歇尔所说：“我们无法控制这个世界，但我们可以控制自己如何去应对这个世界。”

新研究侦测出棉花糖实验的缺陷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科学研究越来越深入，不少经典的社会学和教育学的实验不得不经受更加严苛的审视和考验，棉花糖实验也是如此。

首先，棉花糖实验对于一些实验变量，没有充分考虑其影响，例如：对许诺者的信任、不同儿童的不同认知能力、让等待更容易的“制冷”策略的运用，等等。

其次，相比现代研究方法的进步（在已知的实验室情境的基础上补充了生活情境，以探知人的发展的复杂性），米歇尔的实验必然存在一定的时代局限性，受到挑战也就不足为奇了。 

再回到前文所述的泰勒 • 瓦特、葛瑞格 • 邓肯 和权浩南进行的新的棉花糖实验，它是一种概念复制实验，即不是直接复制实验而是使用不同的方法来检验实验潜在的假说。

新的实验力图验证两个假说：其一，延迟满足和学业成就的关系；其二，延迟满足和被试者行为模式之间的关系。由此侦测出了当年棉花糖实验的几个缺陷—— 

缺陷之一：实验对象的选择

实验对象选择的代表性和典型性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实验结果的可推广程度。相比米歇尔当年的棉花糖实验选择斯坦福大学教授的子女作为研究对象，新的棉花糖实验的取样更具有多样性。

三位研究者在全美范围内选取了经济状况、种族、家庭教育各异的样本并且控制了家庭背景、母亲受教育程度、家庭环境指数、家庭经济状况、儿童的记忆能力、阅读识字能力等变量对实验的影响。 

缺陷之二：实验变量的控制

三位研究者的复制实验和米歇尔的棉花糖实验既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新旧两个棉花糖实验都测试了延迟满足和学业成就之间的关系，不同的是，新的棉花糖实验弥补了旧棉花糖实验对相关影响因素进行简单处理的弊病，也就是说旧的棉花糖实验并未考虑儿童母亲的学历水平对孩子的影响，因此实验结果不够完整。

从新的棉花糖实验的具体操作来看，就延迟满足和学业成就的关系而言，在被试者母亲低于大学学历的组别中，在不控制任何变量的情况下，延迟满足与成绩的相关性与米歇尔的结论一致。

与此不同的是，在仅仅控制儿童背景和家庭变量的情况下，延迟满足与成绩的相关性减少到约为非控制组所产生的效应的 2/3。在控制儿童背景、家庭变量和早期认知能力的情况下，其相关性几乎就都不显著了，即延迟满足（等待时间的长短）与成绩的相关性消失。

控制变量后相关性变得更弱表示，在儿童的家庭背景和个人的认知能力参与影响了他的学业成就之后，儿童的延迟满足能力并不能作为预测他们将来成就的“水晶球”。

要提醒大家的是，儿童的家庭背景和个人的认知能力与他的学业成就并不存在显著的因果关系，而是正相关关系。

此外，在旧棉花糖实验的基础上，三位研究者还进一步探讨了延迟满足和儿童的行为模式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表明：延迟满足和行为结果（例如反社会、抑郁）也并不存在相关关系。 

新的棉花糖实验将米歇尔实验中证实的儿童的延迟满足能力对于人生成功的预测作用置于大众的审视下，让人们开始对之进行深入思考。

事实上，米歇尔本人也曾表示，当年设计棉花糖实验的初衷只是希望开发一种方法，像一扇窗户一样，让我们去观察和研究， 当人们，特别是孩子在等待他们真正想要的事物时是怎样处理沮丧情绪的，延迟满足和人生成功的关系的发现是意外的发现（棉花糖实验的确为其后多个鉴别环境和战胜挑战的心理情感策略的实验开辟了道路）。 

此外，米歇尔也曾表示，他的棉花糖实验并不是充满魔力的水晶球，并不能预测未来；或者说也并不是训练孩子们学会等待的万灵丹。如果断然认为有耐心等待第二颗棉花糖的孩子注定会成功，那一定是对实验存在误解。

诚然，儿童漫长的成长之路不只有香甜的“棉花糖”，人生的跌宕起伏也不能只靠自我控制能力单枪匹马去应对。此外，儿童不是在实验室里成长和生活，家庭是儿童成长之所，家长是儿童社会化的重要指导者，家庭环境的影响可想而知。当家庭环境的重要作用深入人心之后，人们不禁会问：如何才能为孩子的成长提供良好的家庭环境？比如，当我们重新审视棉花糖实验时，是否留意到实验人员对儿童承诺的第二颗棉花糖言出必行的奖励？ 

罗彻斯特大学的塞莱斯特 • 基德也重做了“棉花糖”实验。但在此之前，她还设计了两次前期的“热身”实验。实验中，塞莱斯特将受试儿童分成 A、B 两组，让他们和她的同事一起画画，旁边放了一盒用过的蜡笔。她的同事会告诉孩子们：“你们可以现在就用这些旧的蜡笔，或者稍等一下，我会去拿一些全新的、更加漂亮的蜡笔来。”几分钟后，A 组的同事拿着全新的蜡笔回来了；而 B 组的同事空手回来，和孩子们道歉，说：“对不起，我记错了，我们没有新蜡笔了。” 

同样的情况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许诺有新的贴纸，同样的，A 组的孩子得到了新的贴纸，而 B 组的同事又一次道歉。经过这样的“热身”后，塞莱斯特引入了棉花糖实验。结果非常令人震惊，A 组（也就是成人两次都兑现承诺的那组）的孩子通过测试的比例要比 B 组的孩子高出 4 倍之多。 

这无疑为我们提供了新的洞察：不管是米歇尔，还是泰勒 • 瓦特、葛瑞格 • 邓肯和权浩南，他们的棉花糖实验都基于受试儿童对实验人员无条件的、积极的信任态度。棉花糖就是儿童们延迟满足的重要动机，然而信任危机和怀疑会影响到儿童的自我承诺和社会承诺的实现，最终影响他们的人生走向。 

总而言之，新的棉花糖实验是在最初实验上的批判继承，并不能完全抹杀米歇尔的棉花糖实验的教育价值。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良好意志品质（包括延迟满足的能力）还是良好的家庭环境都是儿童健康成长、将来拥有成功人生的关键因素，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这些关键因素，为他们助力。